年輕的水手
一九七二年我以最年輕之畢業生(二十歲)的身份自海軍官校畢業, 畢業後第一個職務就是襄陽軍艦隊務官, 領導三十幾位士官兵; 船是海軍陽字第一號(DD-901), 隊伍是第一隊, 官是第一青(年輕), 隊上之弟兄有三分之二年紀比我大, 因此初站隊伍面前實在會顯得腼腆, 還好開起船時我比一般人都興奮與投入, 每個場景都是那麼的新奇, 每個航行都以如夢成真般的欣喜去領受: 我離開妳時是青草最綠的時候 喇叭花悄悄蔓過月光下的古城 有一天 我也要走過這片草原 送行人該是我吧
風平浪靜時我喜歡加快速度去衝激大海的沉靜.浪濤劇掀時我又以能跨越一波又一波的巨浪而驕傲.子夜航行時謹慎的開小紅燈寫航行日記, 每個轉向、每個新發現的燈塔在年輕的情懷都是認真而有意義的寫入航泊日記裏.
看慣了臺灣的高山峻嶺與緩直的海岸線, 初見澎湖時有令人著迷的喜愛! 那曲折的海灣擋住了眾多的長浪; 長長平頂的島羣, 有的島比艦橋還低, 站在駕駛臺可俯視島上的綠草、野菊花和海鳥;春、夏、秋季的方島(澎湖的暱名)真是艦船和水手嚮往的地方。
年輕的水手除了把寂寞當驕傲般享受外,我更喜歡我戰鬥時的職位。 起先我是副砲的指揮, 當軍艦馬力全開、煙囪的熱浪灌入我的射擊指揮艙,我仍高興的解算彈道,狠狠的、準確的把爆發力強的砲彈一發發送到靶標上, 由於績效不錯不久我就調任主砲指揮儀控制官了. 也許長官也愛我們這批眼神有強烈夢幻的年輕軍官吧, 有時靶沒打好我們總敢和艦隊長、艦長激辯原因, 他們常會允許我們再射擊幾發, 看誰的論述正確; 這樣的互動使我很快的成為一名稱職的戰鬥軍官, 相對的我的部門,我的軍艦也成為一個愈來愈精銳的團隊.
那是海峽局勢仍緊繃的時代, 有時船在高雄放假,看個電影回港船已經不見了,於是一羣人追船的程序就開始了…,船或許是開基隆港,那你必須搭汽、火車北上, 或許船到了基隆又轉往澎湖, 那時可又要搭船或飛機了. 帶著焦慮與摸索的心去找自己的船, 一站一站的詢問、 一路一路的追逐、 到了最後或許是在有梅雨的夜晚, 也許你的船在某一個海灣,傍靠在一羣船的外檔, 你必須跨過一艘又一艘的船返艦; 或許她錨泊在海灣裏, 那你必需搭小艇爬舷梯才能回到你的艙房。 抖落一身的焦慮、呼吸那熟悉的油煙味、 聽隆隆的機器聲心情才會平靜下來; 人回來了船彷彿格外的有精神, 起錨、收回繫纜、檢查羅經、看看星空核對航向、風、雲…, 與陸地說再見、然後又駛入海天深處, 我們展開另一個未知的旅程.
年輕時的別離沒有一絲哀傷、是航向夢的明天!
方島
水是一片銀白
野菊花初孕著蓓蕾
我愛叫妳方島
妳可曾記得
一個迷路的小軍官
在夜裏追逐遠方船燈
陌生的黃土路上
揚塵撲著他睏倦的臉
向海青銅砲
孤零的斜倚在方臺
聽風濤在牆根下歎息
我坐在月光染過的石階
看下弦月下的獵人
走過山邊渡過海走過身邊走向萬里長空
那時我靜靜的想
走過迷失的曠野
走到海角天邊
斷崖上的燈塔已經很古老了
今晚
他的光芒成為我夜行的明燈
我將穿過蔓陀蘿的幽叢
回到失眠的碼頭
梅雨初臨的小樓
穿著藍衣向方島告別
浪濤漸漸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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