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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訓軍艦搶灘英姿

中訓艦長的回憶(76.9-77.12)

76.9年我奉派中訓軍艦(坦克登陸艦LST-208)艦長, 這是我第一次任艦長, 對海軍軍官而言擔任「艦長」是生涯中很重要的榮譽和經歷。 帶著簡單行囊在基隆登艦, 和原魯艦長肇春見面, 他帶我到各部門瞭解、介紹一番後, 第二天副艦隊長登艦, 在高樓與桅杆林立的碼頭, 於海風輕拂、波浪微晃中向官兵宣讀佈達命令, 介紹新人,然後相互敬禮,就這樣簡單的完成交接儀式.

恭送長官離艦後, 這艘船就歸我指揮了, 要問我準備好了嗎?我可以說95%準備好了,因為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十五年,此外我曾擔任這一型艦的兵器長、艦務長, 對此型艦的艙間、機具、系統是再熟悉不過。 那還差得5%是甚麼呢?我想那就是獨當一面的經驗吧。以前不管做甚麼事,上面總有長官在督導著, 隨時可接手,現在可是眾人看著你、聽你的。 頭頂有點涼,因為沒有人罩你了,只有藍天靜靜的看著你。

人、船、部隊還來不及相互熟悉,當天下午就奉命出航去馬公、然後轉返左營。 海軍傳統、新艦長出航領港都會前來陪同的,不料當時基隆領港另有要務,因此僅能自行啟程了。 帶著興奮又小心的心情平安出了基隆港後轉駛馬公,到了馬公領港正在帶其他的船要我稍後,等了一會兒他仍未能過來,那時港裏有風不宜久候,因此也就自己靠泊了。後來到了左營港,請信號打燈號申請領港,結果回問:「何事?」我回:「新艦長第一次進左營港」,沒想到他竟回:「自己靠」,這樣一來我也不客氣就自己靠泊了。經過此歷程,剩餘的5%也就過關了。之後的航程,不管是在何時、何地、我幾乎是和弟兄們自力航進、航出各港口、海灣,慢慢的我與官兵、艦上裝備、系統漸漸的融成一體了。

中訓軍艦為坦克登陸艦, 這型艦武器系統很陽春, 但船型設計很特殊, 只要有一個小小的港澳、海灘她就可以登陸、把人員和物資運送上去,因此需要較好的船藝技巧。 所有的外島中金門已有機場、港口提供更快捷的交通運輸支援,所以此型船運補金門、對島上軍民而言已不太紅(重要),但對其他的島其意涵就截然不同了。因為運補船的來臨是全島人員休假補充民生物資所繫,所以船來時是大家引頸盼望的事。愈小的離島那種感覺愈強。
記得每回到烏坵運補,船登陸前部隊已在碼頭靜候多時,等船一搶登完大門打開,第一要務就是搶運郵包,十分鐘不到郵局人員已在碼頭當場開袋,把郵件分送到每一位官兵手上。 頓時整個碼頭鴉雀無聲,因為大家都坐下來看信了,有時浪湧很大,我們希望他們趕快卸貨,但此刻是沒法撼動他們停止讀信的。 一直到十分鐘以後,帶隊官一聲長哨聲喚醒大家,於是大家收起信開始快速的搶卸物資,有時浪湧太大運來的物資無法及時下載,那是最難過的事,因為這些物資都是他們的生活所需。
為了答謝我們的運補,如有空、島主(指揮官)一定會邀請我們吃頓飯。此宴不容易過關,我帶了幾位酒量好的幹部同行,到了指揮所(通常是島上制高點)只見島主已把陣勢排好,島上英雄豪傑藍(海軍)綠(守軍)握手、寒暄、介紹後開始進行另一場海陸大戰。拼的是最醇、烈的好酒,吃的是現撈的海產和戰備罐頭,沒被灌倒是英雄,灌倒也不妨,算是真性情的漢子。酒後多巡、帶著醺情回到碼頭時,往往潮水已高,無法由大門步行登艦,這時就需由船上放小艇把我們接回去(略有海盜的感覺),當小艇靠在高聳的舷邊,我們必須自己在搖晃中攀爬舷梯登船,浪湧與酒精同時在體內作用,這時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一直要登上甲板才能鬆口氣,當英雄不容易。
回航時,島上部隊裝完了回運物資、休假人員後在碼頭唱軍歌答謝我們,歌一首接一首的唱,船離他們愈來愈遠,風中仍飄來他們雄壯、孤寂的歌聲,心裏很感動,辛苦的航行覺得是值得的,希望下次能再來。

LST這型艦是獨立性很強的軍艦,加一次油可以航行好幾個月,淡水也很夠,因此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被派到台中港負責中區海上偵巡,必須早出晚歸。那時台中開港沒多久、很少船靠泊,偌大的港區碼頭隨我們選靠。但問題來了,沒人為 我們帶、解纜,因此就要使出點靠港技術,讓船首先有一端可以頂住碼頭,然後由體力好的弟兄順著纜繩爬下岸來,再由他們帶後續的纜。後來大家想出一個主意,早上放伙委下去買菜並為我們解纜,傍晚回港時他們已把菜運到碼頭等候並為我們帶纜,有時海域難免有狀況回港晚了,這些伙委弟兄也很靈光,再晚回來他們總能適時出現,使我鬆了一口氣,這樣我們過了一段很特殊的中港偵巡時光。

海上航行有時會遇到奇特海象;有一次夜間出基隆港後向東航行,計畫駛往花蓮,才過小基隆嶼在九份外海進入雨區,雨還不小,夾著中度浪湧,航行遇雨是常有的事,起初還不以為意,沒想到半小時後雨停了,浪也小了,天也亮了許多,因為天空閃個不停,閃電多到把天空和海水都照亮了,環顧四周,遠方烏雲濃的有如黑色的屏障,我們駛入了一個很特別的情境裏。那裏有如颱風眼,但當時並沒有颱風;閃電多的、大的驚人,孤舟仿如進入電影時光隧道或黑洞的入口,我們小心翼翼的航行著,心裏絞的蠻緊的,此般情景持續了約半個多小時,我們才又進入大雨、烏黑、低視界的較正常情景裏。這經歷令我印象深刻,以後的航行就沒再遇到這種情境。

我這一任中,船在馬公第二造船廠大修半年,那時正值冬季,馬公冬天的季風又強又冷的,但二廠人情很濃、很暖,我們互動很好,他們把船修的很扎實、很好。出了廠船又派到高雄、基隆專跑外島,除了南沙與莒光島外我們幾乎把可去的外島都跑到了。我喜歡船搶灘後潮水盡退的感覺,整個船就擱在沙灘上,像在日光浴的鯨豚,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你真無法想像幾小時後當潮水再漲,她又可以浮揚在碧波之上,無遠弗屆的又去浪跡天涯了。

軍艦是一個奇特儎台,她默默的在那裏看流水般的官兵上上、下下,她以最大的愛心與耐心讓我們學習、操練,一年又一年,。海軍的生涯中我很慶幸有中訓艦這二級艦長的經歷,她讓我能將我這一生所學的知識、經驗與弟兄們、及艦上裝備系統做一徹底的整合、運用與發揮。那一年我35歲,比士官、小軍官們大幾歲,比服義務役的士兵們大十三、四歲,我們一起努力去適應波浪,發揮裝備的極限,把同舟共濟的感情建立起來,共同平安達成一次又一次的任務。


(海上拖船操演訓練一景)


我愛的美好回憶有時很平凡,我很懷念寂寞的航行更上,那穿藍衣服的blue boy敢和我自然對話的感覺, 4-8時的值更、於破曉前,有人把剛出鍋的熱饅頭遞過來,駕駛台上大家一起望著海、啃饅頭的暖暖感覺。我更愛他們敬事的態度,不管是艦務隊、槍砲隊、作戰隊、輪機隊…,士兵弟兄們對他們的職務有他們的品管與尊嚴,一梯一梯的傳承著。Blue boy最大的壓力是"退伍時必須把後來的學弟教好"。他們很可愛、可敬,我還沒見到一個士兵退伍前向長官說:「報告長官:請小心、某某人我還沒訓練好」的話,這對資深士兵(老鳥)而言,是無法接受的事。是台灣的海男孩最可愛的地方,也是我們海軍維持戰力於一定水準的核心精神。

這篇文章是曾醫官催生的,那時他剛自學校畢業,一上船,所有的疑難雜症都要他妥善照料,他也做得很好,讓我們出任務時放心不少。 航行時小小的醫務室艙間很悶的,有時他會到駕駛台來和我們聊天、對話,一起渡過這漫長的航行時光,久了基本的航海作業也學會了,我常說「 醫官是全船最會讀書的人」,當人手不夠時他還義不容辭的幫忙值更,他這開闊的胸懷,很令人喜歡、尊敬,如今他是地方的名醫了,很想念他。




難得留下與曾醫官的合照希望他能喜歡

中訓的老運很好、很長壽,目前仍在海軍服役。很謝謝她默默的支持我們成長,這些年來接受她調教的海軍官兵應該超過三千人次了,我們是她三千分之一的回憶,希望她的史錄裏我們都是認真的一群弟兄,也要謝謝和我共事的中訓弟兄們,你們都是我回憶裏的勇敢海男孩 (抱歉那時海軍還沒招海女孩)。




美好的職責,外島搶灘後攝於中訓駕駛台


在雨港基隆和弟兄們及中訓握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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