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上過新年

 我在艦上過年的機會有好幾次,年輕時因尚沒有家累因此駐守艦上是理所當然的事.那時艦上的伙食老班長都有一手好手藝,再大的風浪也能為官兵做出一桌桌的酒席菜,所謂的桌是五、六位士兵一桌,拿平常吃自助餐的餐盤去廚房盛著蹄膀、紅燒魚、烤雞、拼盤、等大菜,還有酒,聚餐部位呢?除了上官廳(軍官)、下官廳(士官長、上士)有固定的桌子外其他的士兵就自己找適當的艙間席甲板而坐,大家大快朵頤吃、喝起來,這是別有一番風味的年夜飯。有時船要負責偵巡,風浪大、任務時間較長,就改為包餃子,沒值更的官兵就去大餐廳包餃子,廚房就負責提供餡料、餃子皮、佐料、煮餃子,大夥就這樣過一個單純又略有年味的戰鬥巡弋年夜飯。那時官兵過節並未禁酒,大家也很有節制,也未聽說有甚麼衝突或意外。這幾年因為防止酒駕,官兵開始禁酒,有好菜沒有酒少了那種節慶味,尤其是身為海男孩的我們,真懷念那率真、浪漫的往日時光。 

當幹部總要找機會向弟兄們敬酒,隨著歲月的增長,階級愈高、要敬的人也就愈來愈多,等當艦長時就是要敬全艦官兵了,我不喜歡客套的敬酒,有敬一定會對飲,當中訓艦長(LST-208)時、過年時軍艦剛巧在馬公測天島大修,不開船酒量設限就少了許多,我依稀記得在狂勁季風的夜晚,吃完年夜飯後帶著醺意回到艙房,舷窗外風颳的呼呼作響,燈下心想這是哪一年的過年?等開春我要帶他們回到海上那又是甚麼樣的光景呢? 

到當邵陽艦長(DDG-929)時那是在基隆外海上戰鬥巡弋過年了,除夕我們舉行寫對聯競賽,沒想到官兵佳句真多,就讓他們貼在各艙間,走過時看著絕句真會讓人會心一笑忘卻暈船的滋味。第二天早上指揮官要先率隊返港,只留下我艦繼續偵巡,海上陣列解散後我對值更官說:「來,我們向指揮官拜年去」,我們設計了一個優美迴轉的運動,轉過來時與旗艦相對航進,無線網路裏向旗艦報告:「邵陽艦全體官兵向指揮官致敬拜年」,之後對遇時信號開始吹一(立正)、二(敬禮)、三(禮畢)、四(稍息)聲長哨向指揮官致敬,兩艦官兵相互舉手敬禮,那時我們敬禮的手舉得很挺,我想邵陽的身影也一定很帥吧!致敬後我們轉向北航向蒼茫的大海深處,他們航向南,航向溫暖的基隆港,在愈行愈遠的的時空裏,戰情網裏傳來指揮官的致謝與嘉勉電,我們的胸臆又堅挺又溫暖,這真是「年輕的別離沒有哀傷,是航向夢的明天」。 

後來我離開了海軍,有一年除夕子夜,接到王太生士官長打來的電話,他在遠方說:「艦長,好好聽一下」,接著就聽到港內眾船於除夕子夜十二點鐘響慶新年的一陣陣拉汽笛聲,我又聽到邵陽精神抖擻元氣渾厚的汽笛聲,拉的又壯又長,在眾船中仍是那麼的卓越與突出,他問我:「聽了如何」?我告訴他:「精神飽滿、中氣十足,幹的好,我喜歡」,接著他祝我:「新年快樂」,我聽了心裏好激動,熱淚盈眶,我的船、我的弟兄們,在遠方以汽笛聲向老艦長賀年,那是永恆的感動與懷念。


 謹以此文向昔時中訓、邵陽艦戰友們拜年,也向王太生士官長致敬,他後來於艦上航行中去逝,真是壯懷激烈,勇毅直航此生。我敬愛他、想他、也懷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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